城内城外
他们说:城外有好多怪物,后来我才发现城外的只是怪物,而城内住着的却是人。
我生活在一个叫“城“的地方,小时候总听街边的老人说:“城外的怪物都是我们的先辈做的孽啊,剩下的幸存者只能活在这个该死的世道。”,城外有怪物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我也不例外,虽然知道,但是也没见过,不过从每次去外面探索的士兵回来的时候拉着的尸体和身上的伤来看,城外的怪物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小时候我就常常在想,为什么这个地方叫“城”呢?“城”是什么意思?也许就是我们生活的地方吧。老实说,小时候的生活过的并不怎么样,我是个孤儿,还带了个拖油瓶,她也是孤儿。一个人活下去已经很艰难了,我也想不通,为什么遇见她的时候,看到她脏兮兮的脸庞,心里突然多出了一股勇气,“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有我一口吃的,不会饿着你的,等你长大了做我媳妇儿。”
就这样,在十一二岁的年纪,我从一个人的苟延残喘变成了两个人的苟且偷生。好在在“城”里,我们还有一个狗窝一样的地方安身,那是一个桥洞,在我6岁的时候从两只野狗那里抢来的,慢慢拾荒一点一点的安置,也算是可以遮风挡雨。这样已经算很不错了,有好多人就在垃圾场旁边,用塑料布、木头条搭个棚子,就算是家了,稍微大一点的雨都会冲垮,不过反正已经一无所有了,冲垮了再搭就是,只要能活下去,谁会不想活着呢?和他们比起来,我这个狗窝叫做家也不算过分了,至少地面和顶都是水泥的。
那天以后,这个家里变成了两个人。她看起来瘦瘦小小的,长期的饥饿让她的两颊都有些微微凹陷。从那时候起,我就决定,不能让他像我一样,等她15岁的时候,我一定要想办法让她上学读书,这样她以后才能像那些大人物一样,不愁吃喝。我听说那些大人物每天都能有肉吃,时不时的还能有甜点吃。我更小一点的时候,去乞讨,有个大人物给过我一块,那真是人间美味,不知道用什么才能做出那么好吃的东西。孤儿就像没人要的野狗,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年纪,看起来她比我瘦小,我跟她说:“我叫王一一,今年11岁。以后你就叫王一萌吧,你比我小点,就10岁吧,你肯定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那就跟我一个生日吧,就3月14日好了。”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里我耍了一个小心思,本来两个人活着已经很困难了,一天生日的话,就不用过两次了。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过生日,小时候我在街边四处乞讨为生的时候听别人说,生日代表着一个人到这个世界上的时间,每年的生日是为了纪念:“啊,今年我还活着。”从听到这句话的那天起,我的生日变成了3月14日,因为那天我捡到的报纸上写着3月14日。
时间过的真的很快,我白天带着她去拾荒,把捡到的有用的东西卖到废品站里。如果有时间到话,我还会去街上乞讨,大家看我是个小孩子,有些好心的大人物会给点吃的或者一些零钱。但是我乞讨的时候从来不会带上她,要么让她在家里,要么让她在河边看看能不能抓到一些青蛙什么的,运气好的话,也算是开荤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让她跟我一起乞讨,两个人的话总能要到更多东西,只是觉得她不应该做这种事情。晚上的时候,我们就抱在一起睡觉,自从她来了以后,晚上我基本上很少被冻醒了。
一转眼五年就过去了,这五年在拾荒、乞讨,随着年纪长大我也开始慢慢打些零工,手里也算是有些积蓄。我们也换了一个真正的房子,虽然是租来的一个小单间,好在也算是有张床了。我也像对自己承诺的那样,把她送进了学校里。学费是真的贵啊,两个人一个月吃喝加上房租都没有一学期学费的一半。我没办法像那些大人物一样去公司里找个工作,在这5年里,我偷偷爬在学校的墙头偷听,加上捡来的报纸什么的,也学会了一些写字和算数,打零工的时候听说一个帮派招人,要求不仅人要机灵还要会写点字,因为他们在送货的时候得记录一些账本,帮派的人都是打打杀杀的,会写字的人很少,这才有了这个机会。帮派在我们这里不算什么敏感的东西,听说这些帮派都是内城的大人物控制着的,平时警察也跟他们称兄道弟,说说笑笑的。在这人都活不下去的世道,谁还会在乎有没有帮派,那些警察收起钱来比这些帮派还黑,至少这些帮派不会去抢老百姓,虽然主要是因为老百姓没什么油水可榨,他们主要靠卖一些违禁的精神药物、物资、还有帮大人物们讨债为生。就这样,我进去了这个帮派。
在帮派里,那些杀人放火的事情也不会让我们这类人去做,凭着记账没有疏漏,人也机灵,我每个月能拿到的钱也越来越多。期间也见过几次我们的老大,一个梳着油头、穿着西装的大腹便便的男人。经过六年的摸爬滚打,我也算一个小小的元老了,一萌也从学校毕业,如愿去了一家公司工作。我知道我做的事情不是什么好事,这几年也在盘算着收手,怕影响她的工作,除了她隔段时间偷偷摸摸来我这边以外,我们都装作谁也不认识谁的样子。她长大了,也变的越来越漂亮,我们商量着,等再过两年,我想办法找一个正经营生,我们就结婚。直到那一天,到来的让我触不及防。
其实是很普通的一天,同行的几个小混混说老大喊我们过去教训几个人,这种事情他们偶尔会叫上我,一般是需要我过去写一些欠条之类的东西,也算是驾轻就熟,变也没有多想,可能又有什么人得罪老大了吧,毕竟我们老大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直到我在楼顶看到了让我意外的人。
小混混们手里拎着钢管、片刀,我也拿了根钢管,几十公分长,刚好放在袖子里,用手握着,我一直觉得我跟他们不一样,具体哪不一样也说不上来,正常情况下是不需要我动手的,偶尔也会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带上个武器至少能抵挡着跑掉。我们一行人就这么摇摇晃晃的走上了那个旧楼的楼顶。
楼顶上有个用绳子绑着双手的人靠在墙边,我们老大站在楼顶边上,低着头看着下面,嘴里还在说着什么,好像在跟什么人说话。我们走近过去,也看到了那两个人,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被绳子捆着四肢吊在楼的外墙,肚子上还坐着一个漂亮女人,正在哭,我当时脑海一震,身子都僵了一下,她是一萌。
在脏话连篇的辱骂声和嘲笑声中,我也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老大在办事的时候看上了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仗着自己是一个富商的姘头,不仅不给我们老大面子,反而还撞破了老大的一桩生意。说什么不给面子和坏了生意,无非就是看一萌长的漂亮起了歪心思罢了,这么几年也没少听说老大强抢一些漂亮女人的事情。现在老大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说着:“要是你不从了我,我就砍断绳子让你们两个都摔下去。”
明显一萌也看到了我,却也没在这时候跟我相认,反而更加的面如死灰。绑在墙边的那个男人是富商的保镖,大概是觉得自己身手好,还是忠心护主,我不知道,在老大拿着刀在绳子上比比画画的时候,突然一头撞到了看守他的人身上,那个人拿着棍子就去制止,这时候我也发现了机会,就算一萌再对不起我,我也做不到见死不救。稍稍挪动了下脚步,在保镖和那个混混厮打的时候,伸出脚偷偷的绊了一下,也没想到效果这么好,两个人直接翻过了围墙摔下了楼。楼下的人纷纷抬头观望,这种时候,就算再怎么样警察也会找人顶缸的,毕竟官方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下再逼老百姓一把引起哗变的。
看到人开始聚集,老大带着那些混着互相使了个眼色,直接下了楼,期间没有一个人看我一眼,这时候我明白了,老大早知道我跟一萌的关系,今天把我喊过来,就是打算让我顶缸的。让我看到一萌的背叛,再把我扔进监狱,满足他的变态欲望罢了。
想明白这些,我也快速朝楼下跑去,没有想着回家,更不可能回帮派,我知道一个没人的地方可以翻过去墙出城,城里没办法呆了,现在警察肯定在四处抓捕我。富商在警察那边肯定也有一些关系,至少一萌应该不会有事的,已经这种时候,我也顾不上怪她,至少她应该能生活的好一些吧。我挑着阴暗的小巷子东躲西藏,直到晚上,偷偷翻过了墙,出了城。哪怕是城外有怪物,也比呆在城内等死的好。
我彻底进入了废土,第一晚,我第一次见到了所谓的怪物,那是一种半人半虫的生物,让人不禁觉得他们曾经也是人,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真的是曾经的人。废土上跟城内拾荒者呆的贫民窟没什么区别,也是一样的残垣断壁,也许曾经这里也居住着人,就像小时候那些老人说的那样,很久以前,这个世界也是文明的,我不知道什么是文明,只是再老人的描述里,所有人都能吃饱穿暖,大家不会打打杀杀,都住在跟那些大人物一样的高楼里。
从第一晚我拼了命用手中的钢管弄死那只怪物之后,我就知道了怪物也不是那么可怕,他们也会死。就这样我在废土上流浪着,找到了一个小型聚集点,见到了废土上毫无顾忌的废土人。除了一条命,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不是吗?就算是废土人,也没有我更狠,为了活下去,我的性命也摆上了赌桌。遇到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废土人,我们组建了一支队伍,靠猎杀怪物和在废土上寻找前文明遗留的好东西为生,有人会用大价钱收购那些东西。至少我们还是一支有底线的队伍,不主动劫掠,不欺辱穷人和妇女小孩。也算是在周围有了一些名声,日子过的还算可以。在有心的打听下,我听说一萌和那个富商去了北方。
五年后,在流浪商队口中,我听说一萌带着队伍枪炮回来报仇,我曾经呆过的帮派在他们强大的火力下被团灭,那个老大甚至没能留下全尸。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因为从我进入废土开始,就在不断的通过各种方式打探着一萌的消息,没有为什么,只是想知道她过的是否还好。
一天晚上,我喝完酒,走在回队伍驻点的路上,一个巷子里被一个女人正面拦住,我看出来那是一萌,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话来。她也没说话,拿着匕首就朝我冲了上来,身手是那么好,我节节后退,完全抵挡不住,也许也是不想抵挡。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场面,她的匕首贴上了我的喉咙,我低了低头,终究没能说出一个字,手中的刀也丢到了地上。她毫不犹豫的划开了我的喉咙。死亡的感觉从未有过如此真实,血从喉咙里喷出,眼前慢慢变的漆黑,就像是一个黑点不断扩张,覆盖了整个瞳孔,耳朵里听到了一声咚很空洞的闷响,我知道我的生命结束了,倒在了地上。我终于知道了人在死亡的时候在想什么,就是什么也没想,倒下,结束,就这样。
"你给我起来,别装了。“
周围的声音从寂静慢慢变的响亮,我不是死了吗?就这样死了不是很好吗?为什么我还能思考,让我结束吧,太累了。开心过、伤心过、背叛过、挣扎过、努力过、拼搏过,还要怎么样呢,已经够了啊。
"你没死,快给我起来。“
感觉到有人在拍着我的脸,推着我的肩膀,我没死吗?我想。我还是死了更好吧,依旧一动不动。直到被生生的拖了起来,我不由的睁开了眼睛,印在眼前的是那张我日思夜想的脸庞。
"我没想杀你,这是一种高科技武器,可以让人体验到死亡的感觉,为什么当时你不救我?算了,你也算死过一次了,我们扯平了。一一。"
扯平了吗?我没救你吗?我想。你这么想也好吧。我迈起步子绕过一萌,低着头往前走着,没有反驳也没有回应。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场景,只想离开。她也没有再说话,也许是看我没有反应,也许是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跟在我身后,我知道她在,但是也不想再去思考了,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回了住的地方,我的队员看我情绪低落,身后还跟着个女人,也没有跟我打招呼。我径直走回了房间,她也跟我进了房间。
一阵沉默,她开口了:“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在那个富商的公司工作,没有办法拒绝她,我们小时候苦了那么久,我不想再回到那种日子的时候了,不想再挨饿了,不想再看着你出门乞讨,更害怕我的拒绝会连累到你。你那次没有救我,我们也算扯平了,那时只要你拉我一把,哪怕是亡命天涯,我也愿意。现在,那个富商死了,他的所有遗产都被我牢牢掌握在手里。跟我走吧,我们重新开始,就像小时候约定的那样,我做你媳妇儿。我一直都爱着你,你还爱我吗?“
我没有说话,只觉得这个世界很可笑,这个世界的人也很可笑。她不断的诉说着对我的感情,也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慢慢的我知道了这些年她经历了什么,也知道了她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那个富商的孩子。我没有给出回应,也无法给出回应。还能怎么样呢,我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会这样的离奇。
几天后,她依旧在不断的在我耳边反反复复的说着这些我完全无法处理的话,我的心里不由的烦躁,还是那个小巷子里,我终于第一次开口了,“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为什么?我知道你还爱我,为什么没有救我,又为什么不愿意跟我重新开始!“
她有些歇斯底里,我也到达了忍耐的边缘,”我没有救你?10岁的时候,是我把你捡回了家。15岁的时候,是我赚钱让你上学。21岁的时候,是我偷偷绊了一下,让他们摔了下去,引来了警察。他们知道我们的关系,我能亲眼看到你的背叛,就是因为他们想玩弄我。你问我为什么不救你一起走?难道你跟我一起被警察抓走,你被送上别人的床,我被别人搞死在监狱里,你就开心了吗?跟着那个富商,你能活,明白吗!我说了,你走吧,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后来,我才发现,城外有的只是怪物,而城内住着的却是人,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怪物。